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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活见鬼了？”徐一宁抽出一支笔朝焉栩嘉的身上扔过去，啪嗒一声打中他的脑门。焉栩嘉停下笔：“拿笔丢我干嘛，还不许我爱学习了。”“那倒不是，”徐一宁伸手去拿他的笔，笔掉在了焉栩嘉摊开在桌面的作文本上，“就是以为我活见鬼了，居然能在晚自习的时间看到你老人家。本来以为这支笔会从你身上穿过去的，像电影里那样。没想到还真是活人。”顺手把焉栩嘉的作文本拿起来翻了翻：“真好，这学期都结束了，本子还雪白雪白崭新崭新的。你真会爱惜东西。”焉栩嘉朝他伸手：“行了，知道我爱惜东西就还回来，小心被你手摸脏了我的宝贝本子。”徐一宁的手上长期糊着斑斓的笔迹，墨水写出来总有没干的时候，手从本子上蹭过去就留下了印子。被汗浸过的蓝墨水半透明地挂在手指上，像一条冰凉的云，深黑像他瞳里的颜色，一口深深的井常年储满了幽暗的水，嫣红的几道伤口鲜艳地画在了柔软的手心里。这个大眼嫩脸的男孩子居然爱写钢笔，焉栩嘉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觉得有些许违和。

徐一宁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奇怪，他进教室时居然看见焉栩嘉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捧着语文书在读。徐一宁把书包从肩膀上摘下来挂到课桌旁，拿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嘴里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昨天作业你都没写吗，这么早就急着来学校抄作业。”焉栩嘉把手里的书举起来扬了扬：“我与城北徐公孰美？”“徐公”歪了歪头，翻个白眼：“我美。还有你这句应该背错了。不过开始背课文了，值得表扬。”焉栩嘉忙把头埋进语文书里找那句背错了的地方，嘀咕道：“没可能啊，我背了一早了怎么可能错……”

早晨是徐珂把他叫醒的，正迷糊的焉栩嘉抓着一头乱发噘着嘴下楼后看到徐珂给他准备好的热水毛巾牙刷和早饭也不好意思继续保持起床气，马上乖乖把洗漱给弄完了。嘴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和徐珂说话：“不把他也叫起来吃早饭吗，凉了会不会对胃不好。”其实他自己平时在家根本不吃早饭。徐珂正在给几盆绿植浇水，手上的动作慢且稳当，声音听起来和动作是一样的平稳：“没事，他不上学就多睡会儿。到时候我给他热一下。”焉栩嘉几口就吃完一个面包，端着装牛奶的玻璃杯，起身去看徐珂养的几盆植物：绿萝、发财树、虎皮兰，除此之外的几盆他都叫不上名字。“这个像爆炸头的叫什么？”窗台上吊下来一团蓬松的绿色，没被修剪过的枝叶朝着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徐珂笑着说：“波斯顿蕨。听说在北方挺难养，所以我没修过，想让它有一个快乐自由的夏天。”焉栩嘉轻轻摸着它的叶子，想到了此时还躺在床上的赵让，他的头发在枕头上乱乱的散开时看起来也是这样。还是得修一下，焉栩嘉想，赵让的头发如果不修就会厚厚的捂额头，额头被捂住了多热啊。

轻手轻脚地上楼，打开房门，焉栩嘉取书包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看到赵让背靠着墙脸对着门还在睡觉，表情安静，睡姿却不甚雅观。焉栩嘉摸出手机想偷拍一张赵让的睡脸，以后好取笑他，又不敢上床，怕吵醒他。只好站在床边放大镜头去拍。刚拍下一张，没想到赵让突然睁了眼，还用没睡醒的声音和他说话：“好好听讲，要是有不会的回来问我。”焉栩嘉跳上床，靠着膝盖挪到赵让身边，一边开玩笑掐他的脖子一边回答他：“知道了知道了。大清早的劝学，烦人不烦人呀。”赵让重新闭上眼睛，哼了一声，翻身朝墙继续睡了。

焉栩嘉坐公车去上学，时间还早，温度还没上来，早晨的风是凉的，被朝阳暖过后扫在身上是一层温柔的薄纱。焉栩嘉闭着眼睛，看见黑色的背景里有一片亮红的颜色，他知道那是太阳。

青春期的男生总有点奇怪的傲气，比如徐一宁，一双漂亮的眼睛动不动就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焉栩嘉和班上同学私下里达成过共识，说他是大小姐脾气。想到赵让对自己说的那句有不会的就去问他，焉栩嘉不知怎么有点儿难受，但是他确实没怎么好好念书，也难怪被赵让觉得“有不会的”。他生自己的气。

从七点二十的早自习到十七点半的最后一节正课，焉栩嘉都一点没分神。徐一宁从厕所回来，把水往焉栩嘉桌上甩，伸长了脖子环顾教室：“怎么回事啊，焉栩嘉今天请假了吗？”焉栩嘉抽出一张纸去擦物理书封面：“目中无人。”徐一宁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笑嘻嘻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安静得跟没这个人似的。突然转性了？早上那篇课文背下来了吗？”眼睛里半是好奇半是调侃，亮晶晶的。焉栩嘉把擦过桌子的纸往徐一宁书包里塞：“我孰与城北徐公美。这还不容易背吗。”说着便故作骄傲状，很挑衅地看着“徐公”。徐一宁扯开嘴角笑他：“行行行。你美你美，爱学习的人都形貌昳丽。”

徐一宁一边惊讶于焉栩嘉突然对学习充满热情，一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对他的耐心也多了几分，晚自习时焉栩嘉蹲在他课桌旁边问他题目时他也拿着笔和草稿纸认认真真讲了一遍。“讲一遍差不多能搞懂，你这个邹忌，还可以啊。加油加油。”徐一宁很满意，难得夸了他一句。焉栩嘉在草稿本上边写边说：“我是齐桓公。早上有人跟朕纳谏了。”“你懂个屁，”徐一宁突然大小姐脾气发作，把草稿本从焉栩嘉的胳膊肘下用力了抽出来，很轻松地翻了个白眼，语气恼怒道：“那叫进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