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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学校小卖部换老板了。新老板是个一头乱发的年轻人,眼皮松松的搭在眼睛上,露出无精打采的半颗眼珠,薄唇几乎无血色。松垮颓然,像他不离手的那本封面皱巴巴的本子。

赵让拎着袋子站在树荫下,三十多度的气流从他的身体上一轮轮拂过,汗湿的头发垂在额前,眼睛躲在刘海后朝远处望。突然脖子猛地一缩,原来是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指一指小卖部的方向:“小朋友,天太热了,要不要进店里去坐一下嘛。”赵让急忙摆摆手:“谢谢,不用。”声音像一根紧绷在燥热空气里被风干的弦。

那人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店。店门打开时冰凉的空气从赵让身旁流出来,还没碰到他的皮肤就被卷进了热风里。赵让偏过头隔着窗户往里看,玻璃上映出他的脸,抿着的嘴薄薄的没太多血色,像白纸被折了一道的痕迹,乱发下的眉毛似乎皱了起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起伏。下巴微微仰着,他盯着自己的影子观察了一会儿:像个愁眉苦脸的小纸人。赵让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他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连忙低下了脑袋,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鞋子上:这是几个月前生日爸爸寄来的,他看着自己的生日礼物出了神,把对小卖部和小卖部老板的好奇抛在脑后了。直到后颈一紧,像被人塞了一把冰块,赵让差点跳起来。心里生着气,脸上表情却依然没什么变化,转过头来看见一双眯起来的下垂眼:“哥哥想请你喝。”赵让手上一凉,被塞了一罐冰可乐。还在犹豫究竟该道谢还是拒绝,那个“哥哥”已经对他摆摆手转身走开了。

手里的可乐在室外马上也变得汗津津的,凉凉清清的水顺着指缝一滴滴流下来,赵让另一只手被袋子占着,握着可乐的手便准备往衣服上擦。

“你干嘛呀。”焉栩嘉快步走过来时正看到赵让把衣服前襟擦得湿透,凉凉黏黏的贴在身上,能看见平坦的小腹。焉栩嘉抓过赵让的手,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干。可乐被扔进了袋子里,发出脆脆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好蠢。”焉栩嘉故作嫌弃地笑他。

“好有钱。”赵让也拿他的手帕打趣。

焉栩嘉擦完他的手又擦衣服,赵让只得把手收回去之后又站得直直的。他的手碰到他的身体时引起他一阵发颤,好痒。赵让忍着不敢乱动,肚子上的肌肉却控制不住地抽搐发抖,焉栩嘉也跟着抖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笑出了声:“赵让你傻啊,不会躲。逗你玩呢。”原来他是故意挠我痒,赵让这才明白过来,不过他并不恼,也低着头笑了起来。两个人在热气腾腾的夕阳下闹了二十来分钟,有说有笑。

张颜齐咬着笔,目光散漫地投向窗外。镀了金的流云慢悠悠地滑过发烫发光的圆球,深深浅浅的橙红色在天边晕染开,像是会有人染在头发上的颜色,他把笔盖用力咬着。窗外说了半天话的两个小朋友突然转过头来齐齐看向他,像竹竿的那个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和刚刚紧张的样子判若两人,另一个脸圆圆的噘着嘴用力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又是一张眉开眼笑讨喜的脸。

焉栩嘉提起袋子,看了一眼有水痕的侧面:“怎么想起给我买可乐了。”赵让摇头:“不是我买的。”“那是怎么来的,捡的?”“别人送我的。你想喝就拿去。”他的嘴唇有些干,焉栩嘉这才注意到。

“谁啊?”

赵让指一指小卖部方向:“应该是……老板吧?”

焉栩嘉回过头,把手放在赵让头上:“谢谢你给我送饭,等考试完我请你吃饭。”赵让歪着脑袋去躲他的手:“全是汗!”焉栩嘉毫不介意也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上晚自习了。”赵让推他的肩膀:“赶紧去,饭都要没时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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